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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要和平,便不能繼續傷害台灣

【龍應台】
我們都知道,台灣海峽是全球「危險區」之一。五六百枚飛彈佈在中國海岸,對準台灣島群。需要這麼多飛彈來對付那麼小一個島,其實是蠻令人驚異的──中國的面積是台灣的兩百五十六倍,人口是五十八倍。兩岸之間有多遠?從馬祖的海岸,你其實看得見對面行走的鄉親。一個戰鬥機飛行官告訴我,從新竹機場起飛到抵達對岸,六分鐘。 

成長的經驗塑造價值 

說台灣海峽是個可能威脅世界和平的「引爆點」這個用語,對台灣人而言,一點也不誇張。「引爆」不是說著玩的。在一個不到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的金門島上,仍有一百五十萬枚炸彈,每一平方公里有一萬枚炸彈,而這還不包括五十萬枚地雷和五十萬顆子彈在庫藏中。金門島上七萬居民每一個人可以「分享」到二十二個炸彈,八個地雷,四十四顆子彈。台灣島上的軍火庫,也常常傳出爆炸。 

戰爭離我們的記憶不遠。從一九五八之後的二十年裡,大概有一百萬個炸彈投進金門的土地上。我們在一種「戰時」狀態下成長。在我十二歲之前,我已經在學校演過很多次背著槍的小兵,用刺刀殺「敵人」,在我十八歲之前,我已經參加過無數次的「國語演講比賽」,針對「光復大陸,拯救同胞」提出我的智慧和慷慨激昂的見解。 

出海的漁民受嚴格管控,而且基於「安全」理由,長年不被允許備有充分的通訊器材,暴風來時,只有沈滅的命運。我們有一千五百公里的海岸,但是,海岸是軍事重地,所以很多人不會游泳。對海,我們恐懼。
 
所謂 siege mentality,「被封鎖心態」,我們是很熟悉的。
 
我在一九七九年認識了第一個大陸的「中國人」。比較彼此的成長過程,發現我們其實很像:他也演過小兵「殺敵」,他也參加過演講比賽,唱過無數的愛國歌曲。我們之間的差別只不過在於:他的「英雄」和「烈士」是我的「叛徒」和「罪人」,我的「偉人」和「救星」是他的「匪」和「幫」。「革命」這種詞在我聽來帶點兒恐怖,在他卻是義正辭嚴。他說的「左」,代表「反動」,落後,保守,剛好是我心目中的「右」。
 
因此,我們之間的價值觀差別大嗎?在深層的價值上,我們其實是一模一樣的。英雄和烈士、叛徒和罪人的名字換了,但是判取忠奸的價值標準,完全是同一套。 

差別,是在一九八七年台灣正式地成為一個民主社會之後才顯著的。在台灣,一統的「大敘述」、大寫的「真理」被無數細碎的「小敘述」所取代,大寫的任何偉大理念都被小寫的個人價值所凌駕於上。任何共識都不得不經過爭取和格鬥而後獲得。民主使得台灣人的價值觀有了一個深刻的改變:國家集體和個人的關係,兩者之間的權利和義務的認定,和從前,也和現在的中國,有了比較根本的不同。 

中國不是鐵板一塊 

人權,是民主體制裡一個核心的價值。在這個關鍵的觀念上,台灣和中國大陸也有嚴重的分歧。但是,當我把「人權」和「中國」兩個詞相提並論時,諸位很可能以為我要談的是有多少作家、記者以言論獲罪,被關在牢中,或者,中國每年有多少死刑犯,每年有多少農民房舍被強制拆除而流離失所。諸位是西歐人,我認為,這種談論人權的方式,你們聽得太多了,因為這是西歐的主流談法,我反而願意提出另一個角度供諸位思索。 

沒有錯,言論控制是中國每天的現實,而且隨著科技發展,它控制個人和媒體的技術跟著日新月異。但是在這我們目睹的集權管控的同時,我們或許也不能不同時看見正在發生的改變。在二○○五年,據統計有九萬多次的大型群眾示威和抗議事件在中國發生。這代表人民的權利意識在快速成長中,二○○三年甚至被中國媒體稱呼為「維權年」:年輕的律師協助農民控告政府侵權,中產階級為自己的私有財產上法庭,作父母的爭取教育權,愛狗的上街呼籲尊重「寵物權」等等。 

我認識到的是,中國並非一塊鐵板,它的價值觀也在分裂中,而且在我們比較看不到的內部,價值正在進行彼此的拉鋸。全球社區的責任可能就在於,深刻認識這個價值觀在變動中的新中國,然後清楚知道我們要做些什麼,不做些什麼,才能使中國內部理性、開放、和平的那一半力量在價值的拉鋸中得到上風。
 
台灣有人權問題? 

諸位可能覺得奇怪,台灣有人權問題嗎? 

這樣說,假定我們有這麼一個小社區,因為什麼理由,我們不准許這個社區裡的人出席任何會議,參與任何決策,我們不准許他們出現在任何全體社區的慶典、哀悼、紀念的重要場合上,而且,我們禁止這個社區的領袖離開他的社區進入我們的範圍內。甚至於,如果大社區失火了,我們不通知他們。甚至於,我們不准許他們以自己的名字稱呼自己。 

請問,這叫不叫人權侵犯呢? 

就經濟力來說,台灣是全球第十五大經濟實體。就人口來說,台灣是全球兩百多個國家中第四十八大。但台灣被摒除在幾乎所有國際組織之外。它必須用金錢來「買」外交。它的領袖出行時,受盡羞辱。陳水扁總統在二○○六年「迷航」國際,固然是他個人的行事方式極為可議,但是他所招來的屈辱,不是他個人的屈辱,是整體台灣人的屈辱。 

國際社區對於台灣在政治上的孤立處境,是有所瞭解的,但是我認為,國際社區對於這種孤立的深度和廣度,以及它對台灣人民傷害的程度,沒有絲毫認識。並非只在政治領域台灣被「隔離」,「隔離」其實滲透所有層面:藝術、學術、公共衛生、教育,所有領域。就以藝術來說,譬如在威尼斯展中,台灣無法在公共的國家館園區中展出,必須在區外另找場館,而已有的展館,還要年年擔憂是否保存得住。 

最突出而尖銳的例子,當然是「非典」事件。疾病爆發時,台灣衛生官員緊急知會世界衛生組織,要求其提供資料和協助,得到的答案是,你不是會員,請去找北京。但是在疾病爆發初期,北京官方根本還沒準備好如何處理自己的問題。 

台灣的兩千三百萬人先是經過三十七年之久的戒嚴,戒嚴就是一種鎖國,然後在戒嚴的後期,又開始了長達三十五年的國際封鎖,一直到今天。三十七年戒嚴和三十五年封鎖,不可能沒有「症狀」出現。二○○六年一份台灣雜誌的調查結果是驚人的:
八十%的台灣人不知道聯合國總部在哪裡
八十%的人不知道諾貝爾文學獎在哪一個城市頒發
八十%的人說不出世界最大的雨林在哪裡
六十%的人說不出德國用什麼貨幣
六十%的人說不出雅典在哪一個洲 

你不能以為這個調查是在偏遠鄉村裡做的,不,它的主要調查對象是在台北,而台北的人口,是華人世界裡平均教育水準最高的城市。 

聯合國成員怎麼解釋? 

所謂國際,其實已經變成一個共同的全球社區,而台灣人完全被剝奪了參與全球社區的社會權和文化權。諸位是否知道,剝奪社會權和文化權,是違反聯合國的人權憲章的。請讀一下聯合國人權憲章第二條和第二十二條的條文:
—本章所涵蓋之權利,不可因個人所屬的政治、司法或國家的國際地位而有受影響,不論他所屬的是獨立的,託管的,不自主的,或任何其他形式的主權管轄。 

—透過國家的努力或者國際的合作,每一個個人都有經濟權、社會權和文化權,這些權利對於他的尊嚴和個人發展是不可或缺的。
 
西歐國家都是聯合國的成員,請問你要怎麼對台灣的孩子們解釋這兩個條款的精神呢? 

為了世界和平 

三十七年的自動封鎖,三十五年的被迫封鎖,不論自動或被迫,人民何辜?今天國際對台灣的孤立和「遺棄」,使台灣人覺得,他們因為爭取到了民主而反受「懲罰」。全球社區一旁冷眼觀看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台灣孩子,明明在全球化的大村子裡頭成長,他們稟質優秀而且加倍努力,但是他們被剝奪了全球公民籍,也被剝奪公民的基本尊嚴。 

這種剝奪的傷害後果是雙重的:
一,台灣的民主無法做實質的提升。請諸位告訴我,一個完全無法參與國際事務,無法從國際事務中得到演練,更無法對國際盡責任、負義務的社會,有可能成為高品質的民主嗎? 

二,台灣的孤立持續,人民的挫折加深,對於孤立的「始作俑者」 ─中國─的敵意更強,與中國對抗或分離的意願也就更甚,台海衝突的可能性,更高。 

國際社區要關心台灣處境,不是只為了台灣人,而是為了全球村本身的安全。邏輯其實這樣簡單:在中國尋求現代化的路途上,台灣經驗──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中國一個最重要的參考系。如果說,一個開放、理性、有公民參與的中國對於世界的和平穩定是必要的,那麼全球社區就不能不重視台灣的重要。也就是說,台灣的民主愈得到全球社區的支持和呵護,台海的穩定,世界的和平,就愈得到保障。 

國際對於台灣的封鎖,對於台灣孩子全球公民人權的剝奪,你不能視而不見,它必須停止,不僅只為了台灣,更為了國際的和平。

(本文係龍應台應英國劍橋大學之邀,擔任今年度「川流講座」學者,於五月十七日所作公開演講的講稿內容摘要) 

以下為新加坡早報網讀者來信:

我们爱和平,但更爱统一
――驳《龙应台:要和平 便不能继续伤害台湾》

  “从马祖的海岸,你其实看得见对面行走的乡亲。”――一个口口声声“台湾、中国”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他当做乡亲。――看过他的文章,我的心中只有怒火。更讽刺的是,这篇文章竟刊载在“中国”时报上。

  在西方人面前大讲台海之间的危险性,每平方土地有多少炸弹,平均人头是多少炸弹,大陆(他口中的中国)有多少飞弹对着台湾;“威胁世界和平的‘引爆点’”……什么意思呢?难道谁想打仗吗?大陆人是杀人狂魔?没事就想着花人民的钱制导弹杀台湾人玩?

  可笑!

  以前听说龙应台是台湾著名的政论家,和柏杨、李敖齐名,没想到就这种水平。刚才看到阿扁接受BBC采访时又改口了,以前说台湾还没有独立,现在又说台湾本来就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不必再宣布独立。我想问问陈水扁和龙应台们,你们的国籍、你们出国时用的护照上的国名――究竟是台湾共和国还是中华民国?

  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中国人,自己是象美国从英国独立出来一样理直气壮,有种就把国名改了。

  可是在我看来,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担心中国统一让你们这些社会上层即得利益者利益受损。你们既拒绝和平统一,又害怕打仗,真的是害怕伤害到台湾2300万普通民众吗?我看你们是挟民众维护私利。

  我是一个普通中国人,说出来的话人微言轻。在我的意识里,无论是中华民国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只是两个分割的政权,都只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国民党人在以前曾说过,“一个分裂的中国是目前的现实”我以为这句话是很客观的。只可惜当时北京政权过于傲气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台湾要搞独立,现在的分裂状况只是国共内战的延续,通过和平谈判应该是可以解决当年的陈年旧怨的。难道龙应台们是为了实现日本一些友人提出来的“中国七块论”或“中国十二块论”的伟大设想吗?

  有时我在想,为了实现日本一些友人的“中国七块论”或“中国十二块论”,光是台湾一块响应怎么行?我是四川人,能不能搞四川独立,也成为其中的一块?台湾四面是水,但四川四面是山啊!蜀道难是自古就有名的。

  当然光有山也挡不住解放军,我不可能组建起强于解放军的军队。但是台湾的水同样也是挡不住解放军的武力的,那点军队只怕也不行?所以自身的武力大小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是不是抱西方人的大腿,是不是表明自己爱好世界和平和民主的立场。

  只要有西方人的大腿做支撑,有和平和民主作掩护,解放军就不能拿我怎么样了。然后我再搞文化去中国化,三星堆的文化和中原文化根本就是两回事,说明蜀人和中国人也是两回事,是中国人一直在奴役我们四川人。从秦的历史开始,我们就可以把以后的中国历史列入世界史。要号召大家都讲四川话,什么事不要说什么事,要说啥子事;骂人不要骂王八蛋,要骂龟儿子……

  那样之后不久,日本一些友人的“中国七块论”或“中国十二块论”就一定可以实现了。或者可能我辖下的绵阳、广元等城市又会为了世界的和平和民主而从四川共和国独立出去;台湾的高雄或花莲也可以为了世界和平和民主而从台湾共和国独立出去,我相信他们都能找出很好的理由。他们的领导人也都可以象华盛顿一样发表独立宣言,一样当总统了。不过如果谁要想学林肯,肯定会被骂“不民主”。

  最后也许就远远不止七块、十二块了,最后也许就象近代一位西方殖民者先生仰着头所说的那样:“中国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个地理名词。”

  我想龙应台先生一定很欣赏苏联的崩溃吧,对世界和平和民主的巨大威胁消失了。但假如你是一个俄罗斯人,你还会这样想吗?你能理解俄罗斯老百姓对爱沙尼亚发动黑客攻击时,心理的悲愤吗?

  爱沙尼亚和俄罗斯毕竟是两个民族,别人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我也不知道龙应台先生是不是汉族人,可是我知道分裂后的苏联,没一个国家的国际地位有以前苏联的一半高。西方对叶利钦的承诺兑现了吗?原苏联人民迎来了和平幸福民主了吗?说句实在的话,要不是俄罗斯现在对“世界和平和民主”还有那么一点点威胁,我不相信西方会对爱沙尼亚这样的国家有什么表示,爱沙尼亚人只怕会生活得更惨。现在也就是甘于被人利用罢了。

  你们总爱拿民主来说事,我也觉得大陆在这方面做得不好。但是台湾不过是拿民主做为借口来拒绝统一罢了。你们觉得大陆不民主,为什么不帮助大陆实现民主呢?一味地逃避统一,不敢面对统一。维护私利才是你们的真实想法吧?我看过大陆和平两制的构想,内容只是大陆和台湾国号,国旗等标志统一了,台湾当然也没有总统了,外交上由北京主导,其余都不变,台湾可以有自己的军队。

  我个人想:在外交上台湾可以在中国大使馆派驻代表,而且可以有一定规模。外交上这样统一,其余就只有国号、国旗等标志统一,两岸协商进行三通,求同存异,能统一的地方协商进行统一,不能统一的地方就各自保留,这样应该不会妨害台湾的和平和民主吧?资本主义社会不是50年不变,而是只要台湾人愿意,可以永远不变,这个问题我觉得可以“公投”。

  其实我倒希望台湾的民主斗士能多评论一下大陆的民主,多提建议和办法,该骂就骂。都是中国人,就该为中国的民主做出贡献,促进中国不讲民主的人进行改变。

  对于民主,海峡两岸是可以讨论,相互批评的。但是民主不能成为拒绝统一的借口。大陆人可以到民主的美国去旅游,却不能到一奶同胞的台湾,我不可理解。

  龙应台觉得台湾受到孤立,其实只是因为台湾的掌权者错误地要求台湾从中国独立出去所造成的,如果说谁在伤害台湾人民,那正是在台湾梦着独立的掌权者自己。国家的分裂就意味着弱小,中国人是不会容忍的。

  汉光武帝曾对窦融说:中国的土地即使可以分割,中国的人是不能分割的。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中国人的事,不要找外人解决。抱西方人的大腿的人,是被人鄙视的。

  黄鹏 《联合早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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